食材是粤菜的命根,在清汤锅底里,打边炉的食材新鲜与否,一入“嘴刁”的广州人口中就能见分晓。
广州人的边炉里,没有重口味的锅底为食材的不新鲜打掩护。
火锅通常出现在家庭日常就餐或者朋友聚会等非正式场合,作为商务宴请的火锅在早年并不多见。
现在市面上出现了一些经过整合的火锅形式,例如新派麻辣火锅、涮羊肉锅等,它们对传统家庭式、排档式火锅进行了改造,把形象塑造得更高端,所以也适合商务宴请。
但广州的打边炉仍然保持着家常的形象,很少出现在商务应酬中。这跟粤菜的菜品特点有关。
在《家有喜事》中,周星驰在价一边打边炉一边打游戏机。
广式打边炉,必须有大师傅坐镇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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广州人打边炉相对比较低调:没有浓墨重彩的锅底,也没有带表演成分的服务内容,很少花哨的东西。很多人觉得这种吃法排场不够,所以一般不会在应酬场合打边炉。
不过,低调不等于沉闷,即使用清水锅底打边炉,只要食材新鲜,无论高档如龙虾、象拔蚌,还是普通如鲩鱼、走地鸡,都可以吃得很精彩。
打边炉很少进入商务场合,还有一个更重要的原因:火锅在川菜中占据了很大的份额,而打边炉在粤菜里的比例,远小于前者。
除了打边炉,粤菜还有以煎、煮、焖、炖、炸等方式烹制的各种菜式,以及让人眼花缭乱、垂涎三尺的点心,出得了大场面的菜品有很多。在广州的商务宴请上,根本轮不到火锅,只要看看年广州《财富》全球论坛的菜单就知道了。
打边炉是平民食物,一般不会出现在商务宴会上。
如今有些连锁火锅品牌席卷各地。那些锅底、锅料稳定性比较强的火锅,都比较容易连锁化。例如四川火锅的锅底是稳定的,食材多是冰鲜的,只要保证锅底的品控,就能连锁推广;又如潮汕的牛肉火锅,只要牛肉的品质得到保证,也能连锁推广。
广州的打边炉,从锅底来看,不存在品控问题。因为最受欢迎的锅底就是清汤锅底,任何浓郁的汤底都会影响鲜味。
我一直强调,食材是粤菜的命根,原汁原味才是地道的粤菜。在清汤锅底里,食材新鲜与否,一只鸡、一条鱼是现宰的还是冰鲜的,一入“嘴刁”的广州人口中就能见分晓。在打边炉里,没有重口味的锅底为食材的不新鲜打掩护。
对广东人来说,食物的原汁原味是最重要的。
这种对新鲜的追求,限制了广式打边炉的连锁推广。稳定性强的锅底、食材都是可以标准化的,只要有中等水平的厨师即可。但要真正做好广式打边炉,还必须保证每间餐厅有大师傅坐镇,严控品质。二者的劳动成本不可同日而语。
四川火锅、潮汕牛肉火锅的成本里有一定空间,可以把租金成本纳入价格,得以在更好的位置开店。但广式打边炉的食材成本已经很高,无法轻易在人流密集的动线上拿到好铺位。非标准化、难以连锁的餐饮形式,也很难得到资金的青睐。
所以,可以看到,广式火锅店和其他火锅店的数量差距非常悬殊。但从另一方面来看,传统打边炉也没有必要做成连锁,个别经营的店对质量的保证更有利。
年4月,香港进入初夏,谢霆锋与佟丽娅为电影《惊天破》到香港取景,在街边拍摄打边炉的场面。
打边炉不强势,但却无处不在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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有些人觉得,全国各地的火锅涌进广州,抢占了广州打边炉的市场。我不认同这种看法。
“食在广州”最精彩之处,不仅在于粤菜本身就非常精彩,还在于广州给全国乃至全世界的美食提供了一个百花齐放的舞台。那种对其他菜系在广州流行会挤占了粤菜份额的担心是多余的,也反映了对饮食文化、广州文化的不了解。
如果追根溯源,广州的菜品也不是纯广州的,它的演化,吸收了南番顺(南海、番禺、顺德)美食的精髓。
我是生于西关的广州人,但我的祖上来自南海——黄飞鸿的故乡。一百多年前的西关,相当于现在的珠江新城,是当时的CBD。来自南番顺乃至五邑、潮汕地区的粤商在此聚集,各地的饮食文化在此交融,慢慢形成了今天成为广州名片的广府菜。
广府菜吸收了南番顺(南海、番禺、顺德)美食的精髓。
广州人说“出处不如聚处”,广州有独特的饮食情结,能海纳百川,精彩的饮食在这里都会受到欢迎。
“食在广州”不是广州人自封的,最早的提法可以追溯到一百多年前鸦片战争前后,有些在广州经商的外国人记录了当时“食在广州”的盛况。所以,以一种包容多元的心态来理解“食在广州”才是正解。
打边炉不强势,低调而务实,在粤菜里没占太大份额,却无处不在。
一到冬天,很多粤菜餐厅都能做打边炉,只要支一个炉、一个锅就行了,汤底是清水,食材是现成的。但你很难在北京烤鸭店吃到涮羊肉,很难在四川水煮鱼店吃到麻辣火锅。这就是打边炉的个性之所在。
有一种广东味道叫打边炉。
你觉得味道变了,是因为吃法变了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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有很多人说,现在打边炉已经吃不回以前的味道。但我认为,以前的味道不一定是最好的味道。
我是60后,经历过食物稀缺的日子。那时候吃的云吞,馅是肥猪肉混猪油渣,你会怀念这样的味道吗?地道的云吞馅料应该是鲜虾加一点点瘦肉,这才应该是要怀念的味道。在食品稀缺时,有东西吃就是美味,遑论品质、味道、出品这些我们看重的因素。
上世纪八九十年代,人们从没有东西吃的日子里解放,开始大吃大喝。在那种从无到有的状态里,人们的口腹之欲得到极大满足。但今天大吃大喝已经不是一种幸福,而要吃得好、吃得健康,不能满足于填饱肚子。所以,每个时代都不一样,我们不应该简单地说要吃回以前的味道,而要追求有品质的味道。
现在我会追求一种饮食上的儒雅,这跟价格无关,而跟人生的状态有关。人有了一定人生阅历以后,不会再去追求口味的刺激和满足,不会吃太多美味但油腻的东西。而粤菜的清淡,就很能满足这种儒雅的追求。
《无间道2》剧照。
打边炉吃不到以前的味道,还跟吃法有关。与其说吃不到以前的味道,不如说看不到以前打边炉的光景。
现在很多人打边炉只用漏勺而不用筷子,其实地道的吃法是用筷子的,而且是特制的长筷子。打边炉的餐桌上会有无形的层级,暗含着一种指挥和服从。一些需要掌握火候的食材,如鱼片、嫩牛肉等,煮多久、谁来煮,需要一个权威的人发号施令——可能来自一个美食家、一个大厨或者一个平时料理中馈的家庭主妇。在电影《无间道》里,大佬级的人物就是这个权威,他不动筷子,其他人是不敢动的。
所以,打边炉需要讲究彼此的默契,以及每个人同枱食饭的修养。这是一种约定俗成的习惯,而不是明文规定的餐桌礼仪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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口述/庄臣,采访/冯嘉安,排版/张家明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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